2011年9月25日 星期日

斯人獨向尼山行──追念亞傑老師

(告別式追悼詞)

孫致文

  九月九日下午三點多,看著躺在山東泗水醫院急診室的亞傑老師,我直覺地喚著:「學長、學長,醒來啊!」但他終究沉沉睡去。在楊自平老師誦唸的佛號聲中,我的學長、大家敬愛的亞傑老師,安詳的睡去。
  夫人和丁大哥命我在這莊嚴的道場,向各位簡述亞傑老師的生平。然而,今日聚集在此的,或為老師的至親,或為老師的師長;或為老師的故舊,或為老師的門生。亞傑老師的音容神態,早已烙印在我們的心田,不須刻意回想,便鮮明地在腦海中浮現,又何須由我一一細數?
  或許是因為,在學術的領域裡,我和亞傑老師曾一同為探索經學思想併肩奮鬥;我的成就雖不及亞傑老師,卻頗能理解他的苦心孤詣。或許是因為,在中央大學的校園裡,我們兩人的研究室門戶相望;我埋首書堆的時間雖不及亞傑老師,卻最直接觀察他與學生的互動,並大略了解他的為人與風範。又或許是因為,我們同住新竹,平日往來密切,我和亞傑老師早就情同親人,深知他對家人深切的關愛。更或許是因為,在他辭世的當天,我竟還有機會聽他談笑風生,能在最後一刻為他整衣梳髮。正因為有這種種殊勝因緣,我才接受夫人和丁大哥之命,勇敢地站在各位面前,述說我所認識的亞傑學長。
  在學術的領域中,亞傑老師不但是一位勤勉的經學研究者,更是積極的學術推廣者。自從他就讀淡江大學學士班、中央大學碩士班、東吳大學博士班,多年來他撰寫了數十篇經學研究論文、出版了四本研究專著,更在校內、校外積極推動經典研讀。當他還在元培技術學院任教時,便籌組了跨校研讀會。在他的召集下,我們共同研讀了《朱子語類》、《四庫全書總目》、《文史通義》等經典著作。每月一次的研讀會,在他去世的一週前,正好屆滿十年。到中央大學任教之後,他用心推動大學部學生古籍點讀的制度,並利用夜間帶領大學部學生研讀《經學歷史》、《中國社會史》等中外名著。他耐心地探索典籍中的文句,更熱心地和朋友、學生們討論各類疑難議題。我總覺得他的內心有源源不絕的學術動力,不料今後卻再無法聽到他課堂中滔滔不絕的言談。
  在寬廣的校園中,總看他微笑揮動右手,親切地回應學生們熱情的招呼。學生總愛親暱地喊他「丁丁」,說他有「父親的感覺」。從研究室裡,經常傳來他和學生的談笑聲;我常被吸引而敲門加入,聽他體貼關切著學生的日常生活、課業問題,甚至愛情與婚姻。平日為研究、校務忙碌,週六、日卻也未必得閒;常見他利用假日,與指導的研究生在文學院休息區討論學位論文。夜深時,他常是一支菸、一杯咖啡,在研究室逐字逐句批改學生的作業或論文。正因為他投注了如此多的心力在學生身上,無論在學或已畢業,學生們總不忘記到他研究室串門子,聽他暢談古今、聽他指點迷津。我總以為今年中秋節、教師節,又將一如以往,看他接待絡繹不絕的學生;不料我們卻只能在這道場中,一同懷想他的音容。
  在與亞傑老師一家人同遊的旅途中,總羨慕他和夫人淑貞老師鶼鰈情深,羨慕他和公子修賢情同兄弟。在他的心中,家人自然佔居最重要的地位。常聽他說起,每逢年節,總要和老夫人、兄長弟妹團聚,享受天倫之樂。常聽他說起,假日總和夫人外出健行,或驅車親近自然山水。每年寒暑假,他也總要安排和家人出國旅行。在各地的見聞,不但成為他和我們這些朋友聊天的話題,他行走各地拍下的照片,也經常成為他課堂中的輔助教材。我有幸曾和他們一家人同遊日本京都,更與他多次同赴中國大陸參加學術會議。總以為這次山東的行程,會成為他課堂中宣揚儒學最好的教材;不料這次他卻走得太遠,他將山東之行,當作我們生命課程的教材。
  在孔子出生地山東尼山,亞傑老師帶領中大九位師生出席第一屆「兩岸四地中華文化博士論壇」。九月九日清晨,他面對孔子塑像站立,參加了主辦單位規畫的《論語》晨讀。那天中午,他和我們在餐桌上暢談會議心得,也多次和我們談起日後接辦此一論壇的規畫。午餐後,他興致高昂地問餐廳服務小姐:「從這裡走路到孔子出生地點有多遠?」總以為,隔天我們便可以一同登上尼山、朝拜孔子出生聖地;不料,一小時後卻從醫師口中聽到惡耗。同行的師生都在問:「難道亞傑老師獨自去朝拜他最崇敬的聖人孔子了嗎?」
  或許是吧!經歷人世的五十二年間,亞傑老師在家庭中孝順、慈愛,在校園中認真、盡責,在學術界勤奮、精進;他的言行,無不致力於體現儒家之道。此次長途跋涉所到的尼山,竟成為他流連忘返的地方。然而,他並沒有離我們太遠;親人、朋友、學生,都將永遠記得他。「任重道遠」,或許他真的累了。「亞傑老師,學長,您辛苦了!」
民國一百年九月廿三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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